共計 4445 個字符,預計需要花費 12 分鐘才能閱讀完成。
貝客邦,第十一屆春風悅讀榜新人獎得主獲獎作品:《白鳥墜入密林》
“月亮和六便士,我各要一半。”這是貝客邦曾在采訪中說出的話,與當下許多大呼“社恐”的 年青 人相似,貝客邦是個非常內斂的人,不擅長與周圍人走得很近,也曾面臨諸多來自職場的困擾。
他告訴記者,自己早些年從事動畫設計的工作,但動畫這種形式是藝術的集成者,需要多人協同和大量溝通,“再加上我所生活、工作的城市 不動畫產業成長的土壤,遠景 一般。他這才決定退到產業鏈的最前端,用文字來講述故事。”
2019 年貝客邦辭職,正式開始寫作,在他看來,這個起步時間是比較晚的,甚至像一場冒險,“因為當時我并 不在寫作上獲得收入,還要承擔家庭的責任,有時想起當時的選擇,還會有些后怕。”
事實證明,貝客邦選擇的這條路是正確的,無論是搬上銀幕的《海葵》,還是《白鳥墜入密林》,都以現實為基底、家庭為切口,給讀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談及創作思路時,貝客邦表示,“人們會將家庭與幸福、圓滿 、和諧、港灣等詞語相聯系,但生活卻并非 描寫 中這樣圓滿,讓一個看似完美的東西產生裂痕,這可能也是懸疑小說的一種進入方式。”
4 月 22 日,貝客邦獲得春風悅讀榜春風新人獎,讓我們翻開他的新作《白鳥墜入密林》,在人心的懸疑舞臺上來一場“奇遇”。
《白鳥墜入密林》貝客邦 著 新經典文化|南海出版公司
“白鳥無法逃離密林,就像人不能掙開束縛”
“還是孩子的時候,可能并不知道成長意味著什么,直到為人父母,看著自己的孩子,才會 清楚 關于成長的更多東西。”在貝客邦的懸疑作品中,孩子永遠是主角,這和他父親的身份密不可分,“有了孩子后,我開始頻繁關注教育問題,現在我們經常會說到個性教育,說要給孩子創造寬松的成長空間,大多數家長都知道這是對的做法,卻不敢冒險,為了孩子的發展服從 體系 化教育,給他們很多壓力。”
雖然小說中的孩子會因為各種各樣的引導采取某些行動,但貝客邦,孩子是非常茫然的,是容易被成人引導和左右的,他們可能并不知道他們的行為會帶來哪些結果,當他們產生自我意識,卻發現無法逃離原生家庭的影響,就可能會釀成悲劇。
這種狀態和《白鳥墜入密林》的主題 實在 有些 符合,貝客邦說,書名中的白色代表純潔、純粹,鳥代表自由,白鳥就是純潔而自由的鳥。密林代表的則是人與人之間非常復雜、縱橫交錯的關系。“一個純潔而自由的生物被束縛住了,這是我在小說中想突出的東西。”
這種束縛,并不是由刻意人為導致的結果,而是一種自然生態,“因為樹林是自然生長的,如果兩棵樹落根的位置比較近,小樹長成大樹后自然就會纏繞到一起。這個時候飛鳥可能就會被困住。”貝客邦認為。
身處于鄉村環境之中的角色梁皓也是只“白鳥”,他委屈求全,不會公然對抗集體,卻始終心懷某種理想,按照自己的意志去做選擇,這種性格特質讓梁皓具有了某種純粹感,也因為這種純粹感,梁皓有了很多缺點,開始陷入各種各樣的困境。“這種塑造的方式可能有些殘忍,但我覺得生活就是這樣。”貝客邦說。
在貝客邦的刻畫下,梁皓的 友人 錢老師曾說過一句說教味非常濃的話,“一個集體,小到家庭,大到國家,如果形態穩定,必然有人會做出犧牲,承受巨大的痛苦。這種痛苦不是只在下層,一家之主或者統治者也不例外。他(梁皓)的思想,是最終個人感受,試圖讓每一個人自由。但這是不現實的,這樣一來,集體就不存在了。”下筆時,貝客邦對這句話是不滿意的,最終還是決定把它放進了書中。“注重集體發展或是個人選擇,很難說誰對誰錯,都是一種選擇。”
無論現實生活中是否存在類似梁皓的角色,貝客邦的小說中始終永遠都有純粹的人物,他們執著于 心坎 的真相,想要在看似完美的世事中撕開一條裂縫。“如果我是一個家庭教師,就不會勸學生放棄學業去學畫畫,我擔心會拿不到工資。我是會向現實最終妥協的人,不 辦法做到像梁皓那樣,但我相信世界上真的有這種純粹的、堅持心中理想世界的人。”
“懸疑故事藏在生活中,會在寫作時隨機浮現”
相較貝客邦以往出版的三部作品,《白鳥墜入密林》變化很大,“有人說《白鳥墜入密林》是女孩版《消失的孩子》(劇版《海葵》),但 實在 這兩個故事并不一樣,《海葵》是圍繞消失事件這個核心,最后把 其余 的線索或者 其余 幾條線的故事匯聚到這個點上來。《白鳥墜入密林》則講的是更復雜的系統和社會關系,小女孩失蹤案件并不是唯一的關注焦點。”貝客邦說。
翻閱《白鳥墜入密林》,可能 看到很多生活細節,比如說孩子和動物的關系、流浪漢的生活現狀等等,以小見大。貝客邦說,這些細節,有些來自他對社會的觀察,有些來自他的親身經歷,但它們并不是提前設計好的,而是在寫作過程中隨機浮現的。
就拿孩子與動物的關系來說,無論是《海葵》中的小男孩和小狗的故事,還是《白鳥墜入密林》中的小女孩對小貓的情感,即使源于貝客邦對動物的喜愛,也隱約折射出兩代人在生命觀和價值觀上的分歧與沖突。
“寫這本書的時候我并 不刻意地想要借小動物去營造什么,現在回看完成的作品,好像確實有這么一層意思。”經過貝客邦的觀察,上一輩人,跟這輩人或者下一代人,在對待小動物的態度上 實在 有很大的差別。“我們上一輩人中,可能很少有人會養寵物,善待動物的意識也比較淡薄。現在的 年青 人,尤其是小孩子則完全不同,他們非常喜歡貓貓狗狗。”
在他看來,兩代人對待人類之外的生命方式的差別更多是由社會環境決定的——上一代人關注點大多在于生存,想著把自己的生活過好就不錯了,很難將情感釋放到人類關系之外的 其余 地方;這代人和下代人的關注點則是生活。把這種關注差異放大,就會造成一種代際間的沖突感。
小說中隱含的 抵觸 沖突絕非此一處,除了代際間 抵觸 外,采訪者與被采訪者之間的隱秘交鋒,鄰里街坊間的勾心斗角,都在貝客邦的筆下活靈活現。這種呈現,離不開作者排片布陣的“馬良神筆”,最讓讀者印象深刻的是,整本小說都采用了一種主觀視角和客觀視角交叉的寫作技巧,以一場紀錄片拍攝為引,把人物和事件刻畫的淋漓盡致。
這種寫法的靈感來源是一部名為《未解之謎》的紀錄片,幾年前,貝客邦也曾是這部紀錄片的觀眾之一,他告訴記者,這部紀錄片用燈光營造了一種流動感非常強的敘事氛圍,感染力非常強。“它采用的就是采訪案件相關人員的方式,不 主持人出現,通過嫌疑人、受害者的遺屬等案件相關人員之口,靜靜梳理案件脈絡。”
在觀看紀錄片的時候,貝客邦一度產生了某種感覺,認為這些被訪者是非常真實的演員,提前準備過臺詞或者有過提前訓練,但實際情況并非如此,紀錄片記錄的事情完全是真實的。
看完《未解之謎》后,貝客邦便有了靈感,想要寫一部以這種敘事方式展開的小說,“這個想法就和我原先白鳥與密林的構思結合在一起了,感覺他們融合得挺好的。”
“寫作是最好的選擇,考慮周全才可能呈現完美”
對曾經的貝客邦而言,寫作是自己的一條退路,一個最次的選擇,他不止一次想過,如果 其余 事情都辦不成,再不濟也可以去寫小說。現在看來,這已經成了他最好的選擇。
但實際上,在寫作上達成某些成果并不容易,“寫小說這件事,既 不上面施加的壓力,也 不下面 其余 人的支持,相對 其余 工作而言,只有內驅力大于外部壓力,作者才有可能堅持下來。”貝客邦說。
不追求寫作的速度,不想被讀者“拎”著走,有點 排擠 網絡連載的方式……這讓他在寫作圈中卡在一個比較“尷尬”的位置,“你如果說我是純文學作家,我還夠不上,如果說我是網絡作家,也不太符合,因為更新速度夠不上。”在他看來,只有沉得下心來,有一種延遲滿足的心態,考慮清楚每一個邏輯鏈后落筆,才能呈現出更好的作品。
“就像畫畫一樣,你得把一整張圖全部白描完,再去處理正文的一些細節,等于說你在開始動筆的時候,就已經知道這張圖畫完是什么樣子了,這需要很長的時間。如果完全不知道寫什么的情況下去連載,肯定會有問題。”貝客邦說。
即使謀篇布局非常“完美”,貝客邦 偶然 也會遇到“超綱”的情況,完結后的《白鳥墜入密林》有三個真相,貝客邦原本打算寫到第一個結果后就停筆,但當他代入角色的位置,去考慮角色心態時,覺得這種真相有些“戛然而止”,很難被主角所接受,“梁皓 心坎 深處不相信小女孩會自殺,把一生的束縛感留給父母,但實際情況如何發展,實在 不人知道。這種猜測,可能就是梁皓的一廂情愿。”
因為這些考量,他再度動筆的時候,小說才有了更多的可能性。“作者必須要學會和角色共情,才能把小說完成。”貝客邦說,在寫某個場景時,就要把自己當作一個演員,把他們心里想說的話、想做的事預演一遍,這樣你才會把他寫下來。
除了不隨波逐流“加速”創作,貝客邦也不想讓每部作品中太多重復的內容,“以前覺得某個點子不錯,就想把它完善成一個豐滿的故事,現在總覺得這樣還不夠,希望自己寫得比以前更好,不要重復某些東西,在寫作上反而更謹慎了。”貝客邦說。
拒絕重復,像阿特伍德等作家一樣嘗試各種迥異的寫作風格,大概是每個懸疑作家的心聲,
在創作《白鳥墜入密林》時,貝客邦雖然有所嘗試,但 不徹底轉向,還是保留了懸疑小說最基本的東西在里面,“這種狀態 是否 延續,或者自己是否還會寫懸疑小說,都是未知數”
雖然他也會擔心寫作風格轉變后會失去某些讀者,但他覺得,這是必須要妥協或者克服的困難。
因為不愿意重復,貝客邦也不想成為自己作品的編劇,“我已經從頭到尾把一個故事寫了一遍,再讓我換一種形式把它重新講一遍,是個非常痛苦的過程,還會占用很多時間,所以我只想做最原始內容的生產者。”
“真實世界遠比小說復雜,能在前行途中收獲快樂就好”
就像《白鳥墜入密林》里受老板差遣的剪輯師,被甲方推翻所有的設計稿的設計師一樣,貝客邦也曾有過在職場當乙方的經歷,見過甲方很多荒誕可笑的要求,這種情感最終被他融進了小說,構成了復雜敘事脈絡的一個側面。這種與真實生活的交叉感,也是《白鳥墜入密林》引發讀者共鳴的原因。
不過,真實社會遠比塑造的世界要復雜,無論是社交媒體上此起彼伏的吵鬧喧囂,還是日常生活中的雞零狗碎,都會帶給人某種無力感,讓身處其中的個體找不到生活的意義。貝客邦自己也曾有過這種心態。“出現這種現象大概有兩種原因,一種是你要的東西全都有了,另一種就是前面這座山太高了,無論如何你都不可能走上去。”
大多數 年青 人人面對的可能都是第二種情況,但貝客邦很難提出有助于這個問題解決的建議,“很多 年青 人可能缺少 明白 的奮斗 目的 或者方向,大家還是需要找到生活的寄托,持續向前,即使最終無法達成很高的成就,也能在途中收獲快樂。”
對貝客邦來說,寫作就是他的寄托,他可以在其中尋找應對復雜生活的答案。
不過,在他眼里,寫小說無需背負非常 強盛 的社會責任感,非要去映射某種現實,“作品更需要情感的表達,就像一場篝火晚會,很多人圍坐在一起,有人講了個故事,然后大家就彼此分別,去往不同的地方,許多年后,讀者還能回想起這個故事,為這個故事而感動,就挺好的,這也是我寫作的初衷。”
因此,他 不框死后期到底應該寫哪種風格,“可能我會回到《海葵》這樣主題更鮮明的小說,把它寫得更精美,讓讀者更輕松地閱讀,也有可能會越偏越遠,把那些有成熟 動機 的、可能 打動自己的故事寫下來。”
“轉載請注明出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