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當我在大學課堂上提問到有哪些避孕措施時，一個 22 歲的小伙突然站起來說：「我聽不下去了，你這是在傳播淫穢！」不待我回應，又見他沖旁邊正在偷笑的同桌姑娘罵了一句：「笑什么笑，我 CNM！」

那一刻，我感覺心中有一萬頭草泥馬奔騰而過，滿屏飛馳著「嗶嗶嗶」的消音彈幕。

性被罵出來，合情合理，科學地談性，卻成了淫穢？！

所以，到底是什么在阻礙我們？

無論是老師還是家長，在給孩子進行性教育時，最難過的一關，是自己那份「成人的羞恥感」。有家長告訴我說，對孩子進行性教育的時候，「男性陰莖進入女性陰道」這句話，實在有些說不出口。

我問他，這句話里，是什么詞讓你感到困難？

他說，是「陰莖」和「陰道」，還問我，能不能跟孩子說，是「小雞雞進入小花蕊」。原諒我，不經意間腦補出了「一坨金黃色毛茸茸和一坨粉紅色大朵朵交織在一起」的畫面。

孩子的世界，其實沒大人想得那么復雜。

我常聽到的說法是：孩子還小，我怕他接受不了。

這其實是成人將自己世界的「燈紅酒綠」套在了孩子世界的「五顏六色」上。在小孩的世界里，綠色就是綠色，它可以是樹、是草，但不是酒瓶子；紅色就是紅色，它可以是花、是鳥，但不是紅燈區。

很多家長在突破了自己的羞恥感后，跟孩子大方談性，反而收效很好。

有人會說，退而求其次嘛，我沒法說出學名，用指代也行吧。我們小時候，大人也是這么教我們的啊。

這種做法，是有風險的。

我有個朋友，她中學的時候，在網上下載周星馳的《功夫》，點開影片時卻是日本的高清無碼動作大片，片子里，男優問女優：「你想吃肉腸嗎？」女優點著頭說：「想?！鼓袃炿S后掏出自己的生殖器……

當時，仍會疑惑于「香妃和蒙丹都已經接吻了，為什么還是處女」這樣可愛的問題的她，在很長一段時間里，對滿大街飄香的「烤肉腸」都不敢直視，甚至會感到反胃。

當我們用「香蕉」「黃瓜」「黑木耳」「蘑菇」「小丁丁」「小饃饃」等詞語去指代私密器官的時候，用「老漢推車」「泡芙雪餅」「海天盛宴」等詞語去指代性行為的時候，這些詞語就被賦予了「性」的含義。

羞恥感，反而讓我們的日常生活變得更加「性味十足」。我們試圖用「委婉的方式」來解決羞恥感，卻最終讓這世界充滿了更多的性暗示、性聯想、性誘惑。

對成人而言，這或許是一種「情趣」，甚至可以看做某種文化，但從性教育的角度而言，這是與我們的目標背道而馳的。

還有一種聲音，認為等孩子長大了，自然就懂了，不必刻意做什么「性教育」。也怕講錯了，反而把孩子帶偏。

不談，不需談，不會談，不敢談、不可談、不許談。

但無論是哪種「不談」，都無法阻止信息時代，孩子獲得與性有關的信息。

最簡單的與性有關的信息，其實就是臟話。中文的臟話里，有幾個不是與性有關？不僅有關，還充滿了攻擊性，尤其是對女性的羞辱。

那些當著孩子面，臟話隨口就來的大人，讓他念幾句科學名詞，就開始別扭起來，不矛盾么？

你不談，自然有別人跟他談。你主動談，還能知道孩子在想些什么，如果把這個機會讓給了別的途徑，你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至于那些說，要禁止跟孩子談性，禁止孩子看情色片，禁止孩子這禁止孩子那的觀念和做法，一般我都不屑于理會。

因為禁止本身，就是一種生產。

性社會學有研究指出，在一個社會中，如果有地方在壓抑著性，也一定會有另外的出口，去釋放性。

中世紀的歐洲，當教會需要禁止人們的某種性行為時，就不得不去描述這種被禁止的行為，以讓人們明白什么是不可以去做的。

同理，如果政府禁止人們看情色片，其禁令文書中就必然要去定義什么是情色片，所以，為了讓更多的人了解這項禁令，就需要動用各種渠道發布禁令，但這個過程，實際上更多的人了解了情色片。

何況，對于青少年群體來說，禁止就是一種誘惑。有些年輕的孩子初嘗禁果還不采取任何安全措施，最終傷人傷己，就是因為好奇和無知。

想要給孩子好的性教育，第一步，就是脫敏。

成人要先脫敏！

脫敏的第一步，就是大大方方地說出與性有關的科學名詞。

無論哪一個，都不為恥：

陰道、陰莖、睪丸、子宮、卵巢

月經、遺精、白帶、高潮

性交、安全套、避孕藥、自慰

性幻想、性邀約、性騷擾、性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