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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央之國的形成 < 先秦篇 > [第 52 節]
作者:溫駿軒 / 編輯:塵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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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們分析的對象是太湖,與長江中游的另外兩處名湖相比,太湖的氣質是非常獨特的。這首先表現在它的穩定性上,也就是說我們現在所看到的太湖,跟2000多年前的位置并沒有什么變化。而長江中游位于江北的云夢澤與彭蠡澤都已經消失了(或者說水面縮減為一些互不相連的小型湖泊),取而代之的是長江南岸的洞庭湖與鄱陽湖。
其次則表現在太湖的形狀上面,與洞庭、鄱陽兩湖那樹狀的外形不同,太湖的形狀象一個個右面有所缺失的圓形,并且這個外形歷經數千年都沒有大的變化(洞庭、鄱陽兩湖的水面形狀變化就很大了)。這種地理結構的穩定性最大的好處就是可以讓環太湖平原的文化一脈相承的保存下來。
其實如果我們仔細觀察太湖,會發現太湖本身并不是與長江相連的,也就是說太湖并不是一個由長江與支流相交,所匯集而成的湖泊。這并不代表太湖的水不會注入長江,只是需要通過太湖東面的幾條河流溝通長江罷了。這種間接連通長江的結構,也使得太湖能夠不受長江水流的影響而獨善其身。
實際上在春秋時期,太湖中的水并不是流入長江,而是直接流入大海的。關于太湖有哪些河流幫助它,歷史上一直有三江之說,至于這三江究竟是哪三江則沒有確切的說法。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那條在無數描述上海的電影中出現的蘇州河,是將太湖水引入東海的主要河流。
就蘇州河而言,最早它的名字本來是叫松江的(現在上海還有松江區,以前是松江府),也被叫作吳淞江。在西方殖民者到上海開阜之后,這條古老的河流成為新興的上海與太湖東岸的蘇州進行物流的主要途徑。由于可以幫助那些老大帝國的子民們上溯到蘇州,因此蘇州河成為了它的新名字。
即使是在現在,蘇州河的河水也不是直接注入長江的,在上海的外灘它首先流入黃浦江,然后黃浦江水再注入長江。從這個角度看,蘇州河已經成為了黃浦江的支流了。
附:太湖——長江地理關系圖
盡管現在黃浦江的名氣要比蘇州河大的多,也要寬的多,但在春秋時期,它最多不過是一條淺淺的小河溝。 由于當時上海的大部分地區還未成陸,我們現在所看到的那段將上海分割成浦東、浦西,并看盡上海灘百年風云的黃浦江下游河道,在春秋之時其實并不存在。
至于它的上游河道則是在楚人并吞越國(戰國時期)之后人工疏通入海的。 主導這項工程的是戰國著名的四大公子之一的春申君,當時這片吳越故地是被楚王封建給這位真名叫黃歇的楚國貴族的,因此黃浦江最早是被稱之為黃歇浦 ,后來為了順應以江河為后綴的潮流,更名為黃浦江。
我們知道,在春秋時期,吳國建都的地方是在蘇州一帶。他的核心區域也就是我們在〈江東平原地理結構圖〉中所標示的蘇錫常平原。之所以以蘇、錫、常命名這片平原,是因為這一地區目前主要為蘇州、無錫、常州三市所轄。目前也是江蘇省經濟最為發達的地區,亦是長三角經濟帶中的重要一環。由于地處吳地的核心,直到現在,居于其上的原住民仍然以最為純粹的吳人自居,所操持的吳語也被認為是保有其地緣文化的重要標志。
如果要為蘇錫常平原劃定一個范圍的話,那么太湖以北直至長江;以東直至東海(春秋時期)的平原地帶都屬于這個地理單元的范疇。而太湖以南與錢塘江之間的平原,則為浙江北部的杭州、湖州、嘉興三市所轄,因此也被命名為杭嘉湖平原。目前蘇、浙兩省的邊界線可以被視為兩大平原的分割線(太湖本身屬于江蘇)
我們之前說過,江東平原的地理特點是三水一丘,下面三水中最南邊的錢塘江就將出現在我們的視野中了。說起錢塘江來,相信很多朋友都有所耳聞,這條發源于浙閩丘陵中的江水最為讓人津津樂道的是它的江口。
盡管很多江河的入海口都呈喇叭狀,但象錢塘江這樣即大又折的入海口,除了長江以外無人能及。只不過錢塘江本身的體量要比長江小的多,河道也要窄淺的多。喇叭口式的入海口中又缺少崇明島那樣的緩沖地,因此在每年農歷八月十六日至十八日,海潮最為洶涌的時候,當喇叭口內的海水發力向西面的江口涌入時,壯觀的錢塘潮也就出現了。
對錢塘潮感興趣的朋友,可以到時候去看一下,需要提醒的是,在強大的海潮面前,人的力量是非常渺小的,每年基本上都能聽到因為觀潮而被潮水卷走的新聞,所以去之前買份保險還是有必要的(開個玩笑)。
盡管錢塘潮是那么的知名,但其實對于地緣文化有重要影響的還是錢塘江本身。這條體量不大,流域和影響力基本只在浙江省北部的河流,還有一個名字叫作之江,之所以這樣命名是取其形,因為它的走向(特別是下游河段)曲折。正因為河道曲折,所以折江與浙江也是錢塘江的別名。也許浙江才真的應該算是這條河流的正名,因為它已經成為了所在省份的名稱。
錢塘江的那個喇叭口(現在的地理標簽為杭州灣)成為了一條天然的分割線,在它的南面直至浙閩丘陵,有一條依山臨水的平原帶。由于這片平原西有紹興,東有寧波,因此被稱作寧紹平原。而西面的紹興就是春秋時越國的國核心所在,由于紹興后面的山脈叫作會稽山,因此在越國建都之時的名稱為會稽。
根據歷史傳說,會稽山也是當年大禹大會諸侯的所在。如果從地緣的角度看,讓大禹千里迢迢從中原南下,越過長江至此會盟諸侯確實有點難度。如果他真的想就此號令東方的部族,選擇在江淮平原上會更為合適。畢竟讓各部落都越過長江,錢塘江,再爬到山上去不太現實。
關于大禹當初到底有沒有在會稽山上會盟諸侯,是一個無解的命題,畢竟很難尋求相關的證據。但越人從浙閩丘陵下來,在會稽附近立國卻是無可置疑的。就越人的原始屬性來說,與平原湖沼地帶的吳人其實是迥然不同的。
東南沿海的那些丘陵地帶是他們生活的主要范圍。這條從浙江中部向南經福建、廣東,一直延伸至廣西東部的丘陵地帶,是古越人的興旺之地(整體可稱之為東南沿海丘陵,北部為浙閩丘陵,南部為兩廣丘陵)。即使是在現在,越人在這一地區仍然留下了不少文化烙印,一如發源于浙江的越劇;又如廣東省的簡稱粵(越、粵同音,從這個角度看,越南的得名也算名符其實了)。
對于越人來說,并不愿意只滿足在沿海丘陵中生存。從遷移的角度看,越人最初是從中南半島沿海岸線向北逐次滲透的。在經歷過漫長的遷移過程之后,他們終于有機會與原始的華夏文化發生碰撞了。在杭州灣南部的海水開始消退后,越人終于有機會走出山地,在浙閩丘陵的北緣建立新的政治經濟中心,并以此為據點繞過杭州灣,向更為廣闊的太湖平原挺進,首先進入他們視線的就是杭嘉湖平原。而此時,松江(蘇州河)以北的吳人,也正在向南滲透,雙方的地緣博弈再所難免。
關于太湖和黃浦江還有兩點需要補充一下。
對于太湖的形成一直有不同的說法,比較傳統的說法是太湖及太湖以東地區原來都是海洋,由于長江不停的向東南方向輸送泥沙,而錢塘江則向東北方向做同樣的事,這些泥沙在出海口處會形成條狀的沙州(比如長江口的崇明島就是成陸了的沙洲),最終兩條沙洲帶在東海合圍,并將沙洲以西的海水與海洋隔離,形成了一個咸水湖,而西面山地之上流下來的河水逐漸將海水轉換成為了淡水,由于泥沙仍會在湖內淤積,因此大部分的湖面成為了平原(也就是長江三角洲),剩余的水面則成為了太湖。
這種解釋有一定的道理,這種兩江輸沙,天然筑壩形成陸地的情況并不鮮見,在長江以北,淮河與長江也同樣有過成功的案例,向東拓展了江淮平原。只是這仍然很難解釋太湖的形成原因,因為理論上太湖也應該被淤塞成平原。
能夠形成湖泊的地區,地勢肯定是要比周邊地區要低的。就太湖而言,它的奇特之處在于形狀。盡管中國有很多內陸湖,但是象太湖這樣輪廓近似于圓形的湖泊并不多見。這一類的湖泊如果在山頂之上,那么是火山口的可能性就很大了,就象那些分布在各地,以天池命名的湖泊,只可惜太湖的所在地并不存在這種條件。
既然地球下面的巖漿不能為太湖的形成作出貢獻,那么我們就需要將視線投向遙遠的太空了,如果在某一個時間,從外太空恰巧有一塊沒有在空氣中燃盡的隕石,掉在已經成陸的長江三角洲上,那么無論這塊石頭的形狀如何,它都可以將地面砸出一個圓形的坑。隨后的事情就簡單了,那么發源于西、南兩面丘陵之上的河流,會逐漸將之填滿的。
太湖究竟是不是隕石造就的,目前還在論證之中。不過它的形成時間應該并不久遠,因為在湖底已經發現了諸多新石器時代的遺址。也就是說,在太湖的的湖址形成之后,被河流注滿水之前,吳越先民們已經在此生活了。
由于太湖本身不是由天然的河道擴張而成的,那么湖水在蓄滿之后必然要尋找出路,最終流入大海。如果太湖的形成時間能夠早些的話,那么它有足夠的時間在人類到來之前,東向沖擊出幾條天然的河道連通大海。
只可惜對于吳越先民來說,太湖的形成時間太晚了,因此太湖泄洪通道的形成過程注定要影響人類的活動。換句話說,先民們需要通過人工干預,盡早的將太湖連通大海的河道固定下來,以減少湖水漫流對于陸地居住區的影響。
鑒于上古時期,石制工具是人類可以使用的主要工具,因此疏通太湖河道的工作是十分艱難的。我們在〈吳越地緣結構圖〉上為太湖劃出了三條主要的入海通道,由北至南分別是婁江、松江(蘇州河)、東江,這三條江都是在人工疏導的情況下形成的。這并不是說吳越先民們就此挖了三條運河,而是說他們在湖水漫流之時,就勢加深加寬了河道,使之能夠更快速的起到泄洪作用。
鑒于大禹在中國歷史上治水第一人的名氣,因此治理太湖的功勞也被記到了他的頭上,這就好像后人們總喜歡把一些發明創造記在魯班身上一樣。將大禹與太湖乃至整個江東平原聯系在一起還有一個好處,就是為吳越之族尋找到一個華夏之根。這在邊緣地區或邊緣民族融入華夏核心圈的時候,似乎是必不可少的程序。
無論大禹是否真的有空,在治理完黃河水患的同時,又跑到太湖治水。吳越先民通過太湖水道的治理,掌握了很高的治水技巧卻是可以肯定的。這種可以依靠人力改變地理結構的能力,在吳國決定越過長江,進入江淮平原,并北上黃河流域時發揮了重要的作用。
前文已經說過了,上海人民的母親河——黃浦江也是人工疏導的河流,只不過這一次主持工程的是楚人了。其實長江三角洲的那些大大小小的河流,幾千年來一直都是由人力在維護的。無形當中也加深了這一地區的地緣凝聚力。這和黃河下游的情況有些類似,都是治水文明的體現。對于平原地區來說,水患總是會頻繁些的。
就黃浦江這個名字而言,很多時候容易與黃埔軍校聯系起來。其實兩者并無關系,后者是建在廣州珠江中的一個小島上的,那個小島名叫長洲島,也叫黃埔洲。所以此黃浦非彼黃埔。不過搞錯也屬正常,誰叫我們所了解的歷史以1927年以后為主呢,那個時候上海的政治風頭已經蓋過了廣州,兩個名字又那么接近,認定黃浦江與黃埔軍校有關聯也屬正常。
前面有朋友問,杭州灣會不會消亡。我想在可以預見的將來,這種情況是不會發生的。不過縱觀歷史,杭州灣也好,長江口也好,位置卻發生了顯著變化。
就長江口的情況而言,春秋時期的位置是在鎮江以東,常州以北,泰州以南的位置(圖上有標示)。在那個時候,長江口還是在偏北方向入海,這也使得長江帶來的那些泥沙開始向北沉積,當江口北部的泥沙越積越多時,水流的方向開始逐漸南移。而泥水也就向南面沉積,如此周而復始,所以我們會看到長江下游的這些河道是呈波浪形前進的。
就吳越相爭所處的春秋中晚期而言,長江南岸的蘇錫常平原已經基本形成,而現在的上海則大部分在海岸線以東尚未成陸。如果按照現有的地名為這條古海岸線劃定幾個坐標的話,那么由北至南的張家港(江蘇)——嘉定(上海)——莘莊(上海)——奉賢(上海)大致就處在海陸交接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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